验孕棒上的红杠像道刺目的伤口，李佳捏着那截塑料，指节泛白。三个月前手术室的消毒水味还没散尽，姜鸣妈端着碗筷从厨房出来，眼皮都没抬："打掉。你才二十，往后有的是机会。"

李佳的目光落在姜鸣身上。男人攥着筷子的手紧了紧，嗫嚅道："妈，三个月前刚做过，再刮一次......"

"刮一下能掉块肉？"瓷碗在桌上磕出脆响，"咱家铺子刚上道，缺的是手脚不是张嘴的。你怀孕了谁看店？姜鸣爸一个人扛得动货？我伺候你月子，喝西北风去？"

姜鸣的头埋得更低，额发垂下来遮住眼睛，像只受惊的兔子。李佳心里那点微弱的火苗彻底灭了，她把验孕棒拍在桌上："要打可以，这婚别结了。"

姜鸣猛地抬头，眼里汪着水光。李佳别过脸："要么打了分手，要么你去结扎。选吧。"

"哪有男人结扎的道理！"他妈把毛巾往桌上一拍，"你安的什么心？"

李佳抓起包往门口走，高跟鞋敲得地板发颤："不结扎也不结婚，怀了就打？这叫白嫖吧？要不我现在就去街口问问，有没有这规矩？"

手腕被攥住时，她以为是婆婆，回头却撞进姜鸣泛红的眼："结婚。我选结婚。"他妈抓起毛巾扇着风，眼皮耷拉得像要遮住整个世界。

红本本拿到手那天，李佳对着照片里的自己发愣。她从小跟着混社会的爹在夜市长大，见惯了推搡叫骂，总以为该找个能挡事的。可姜鸣呢？这个有一千块能分她八百，剩下两百还能攒着给她买靴子的男人，连跟亲妈说句硬话都像要了半条命。

"值得吗？"她问镜子。镜子里的人扯扯嘴角，大部分婚姻不都这样？到了年纪，遇见个不算讨厌的，就这么过下去了。

订酒席那天，婆婆一路数着路边的梧桐叶，愣是没看她一眼。进了第三家酒店，选了最便宜的套餐，临交订金时忽然问姜鸣："昨天给你的两百呢？"

"吃烧烤了。"姜鸣声音蚊子似的。

"那你垫五十。"婆婆终于正眼看她，"彩礼都给了三千八，五十还多？"

周围有人侧目，李佳掏出那张五十块，纸币边缘被捏出褶皱。那一刻她忽然懂了，自己在夜市练出的十八般武艺，遇上这样的母子，就像拳头打在棉花上。

怀孕头三月，孕吐把她折腾得脱了形。姜家顿顿清水煮菜，她闻着就反胃，瘦得颧骨突出。娘家不远，她索性搬回去，直到临盆那天，婆婆才不情不愿地来医院。

"坐月子哪能在娘家？让人戳脊梁骨。"婆婆抱着刚出生的孙子，语气软了些。

李佳躺在床上，声音发哑："行，那找人来做饭洗衣。"

"找谁？姜鸣跟他爸要看店，我也走不开。"婆婆把孩子往婴儿床一放，"让你妈来？我一个月给六百。"

李佳望着天花板，忽然笑了。她妈来了之后，每天早八晚八，买菜做饭洗衣服，姜家人回来就往沙发上一坐，逗着孩子等开饭，连双筷子都懒得递。

出月子那天，李佳把离婚协议拍在桌上。婆婆慌了神，掏出几张皱钱："六百块，再加两百菜钱......"

姜鸣拉着她的手，眼神恳切："佳佳，都是一家人......"

"啪"的一声，桌子被掀翻，汤汤水水洒了一地。"谁跟你是一家人？"她吼得嗓子发疼，"你离不开爹妈，就别祸害别人！"

婆婆尖叫着扑上来，被李佳一个眼神钉在原地。"要不，我让我爸来评理？"全屋瞬间安静，谁都知道她那个混社会的爹，发起火来能掀了屋顶。

2011年的冬天，李佳抱着刚满月的孩子回了娘家。雪下得很大，她踩着积雪往前走，脚印深一脚浅一脚，却异常坚定。

此后六年，她开了家服装店，把日子过得有声有色。姜鸣后来再婚，听说他妈逼着新媳妇生儿子，家里常年鸡飞狗跳。他偶尔来看孩子，总在店门口踌躇，像个做错事的学生。

2017年春天，赵冉捧着向日葵站在店门口，笑得露出小虎牙："李佳，我追你六年了，再不同意，我就追到你店倒闭。"

李佳看着他，想起六年前第一次见面，他妈妈拉着她的手说："你们想咋过咋过，绝不掺和。有孩子想让我带就带，不想就找保姆，钱不够我添。"想起这六年，赵冉从不干涉她的生意，吵架时他妈妈总拿着鸡毛掸子追着他打："别人家的闺女不是给你欺负的！"

她接过向日葵，花瓣上的露水沾了指尖。阳光透过玻璃窗照进来，落在赵冉脸上，也落在她心里。

"好啊。"她说。

婚礼那天，李佳穿着婚纱，看着身边的赵冉，忽然想起六年前那个雪天。那时她以为这辈子就这样了，却没想过转身之后，真的能迎来晴天。

她低头抚了抚裙摆，阳光正好，未来可期。